门里隐隐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 要不是千音从小习剑六识灵敏, 这种情况下未必能听得见。这样的动静让少女不禁抿唇一笑, 但又很快收敛, 正经了脸色等着屋主人出现。
过了有一会儿, 门终于缓缓开了。
那是称得上阴暗的房间背景,只能隐隐看见家具轮廓的光线环境下, 同样一身黑的灰蓝房青年出现在门口,他的面部、后脑、脖颈乃至两只胳膊和腋下都扣着一对对的断手, 就这样带着满身的阴森气息站立着, 一语不发。
千音用儿时的形象去见好友,死柄木却用正相反的姿态面对她,似乎以此向她无声说明着什么。
千音没有动, 断手遮面的青年站在门口也没有动, 他红色的瞳孔透过掌心的缝隙低头沉默看她,与他只有一门之隔的少女也正仰头直视这张被苍白断手遮盖住面容的脸。
少顷, 她皱起眉头,连口都懒得开了, 直接伸出右手对着青年轻轻一推, 这尊门神顿时踉跄两步歪到一边把路让了开来——纸老虎的程度都让少女哧笑一声,昂着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他以为这回还跟购物中心那次碰面一样吗,底细都被掀翻了再摆出这种脸能唬住谁啊!
别墅的设施很不错, 至少这个房间里的家具陈设都挺好的, 就是屋子有些暗。少女踏进屋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落地窗帘全都拉开, 一时间, 原本有些阴暗的房间光明透亮,屋外的皑皑白雪更是将整个屋子的明亮度再一次提升。
死柄木下意识地抬手遮住光,那个进了他房间的人已经旁若无人地扯下自己的双肩包放在茶几上,顺带还脱掉了呢子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热死了,之前在一楼的时候就想说了,你们是不是把别墅上上下下的暖气全都开了?我看到荼毘他们穿着T恤什么的就在屋里晃。”她絮叨地说着话,转头看向门边,“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呀!”
上身全是断手的灰蓝发青年这时候完全失语,或者说被她这反客为主的言行弄得一懵,下意识地按照儿时的惯性把门关好,然后抬步走过来。
走到一半他觉得这不对,为什么都过去十年了,他这种条件反射都没变?
死柄木沉默地站在原地,阴沉的青年在不断地散发着他作为目前最恐怖的敌人势力首领气势,然而在少女的眼里他只是志村转弧,刚才都没吓住她现在更没用了。
并且还激活了对方的反杀模式——见他一直没过来,少女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来。
见她不管不顾冲过来,青年本能地往一旁退。
“你,别靠过来。”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明明该是让民众闻风丧胆的敌人首领,此时却像是被人欺压的一方被逼得连连后退。
“哈?你说什么?”按理说从外表来看才应该是受欺人设的少女这会儿拿着恶霸剧本,丁点都不管青年的窘迫,一直把人逼得退无可退,最后坐倒在沙发上不能动弹还不算完,她一只手重重拍在对方脑袋旁的椅背上,做了一个从动作到表示都很标准的霸道总裁沙发咚,低头俯视对方,“十年不见,跟班你胆子大了不少嘛,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嗯?”
说到最后,她翘着尾音故意又逼近了几分,近到死柄木都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暖香气,即便隔着断手也依然清晰的精致眉眼正紧紧盯着自己。与那双只映着自己的金色双眸对视,死柄木发现自己之前的别扭和抗拒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那里面没有任何他害怕见到的怨恨和嫌弃。
明明都做出这么专横的动作和言语了,眼睛里就不要有悲伤和心痛啊笨蛋。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碰碰这个人的脸,但马上又放下,他的手天生就是用来毁灭一切的,而不是用来为谁抚平眉间的皱纹和擦拭眼泪的。
又一次陷入自我否定,死柄木没来得及低头消沉,少女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他脸上的手了:“这个……是志村叔叔吧?”
死柄木猛地抬头,眼中诧异:“你怎么知道?是老师跟你说的?”他从来没当众提过这个信息,这件事英雄那边应该没人清楚才对。
“小时候去你家玩,经常被志村叔叔牵着手带回家吃饭,他的手指上有因为工作造成的老茧,我因为好奇还摸过好多回,还有指甲的形状也有大概的印象,仔细回忆一下就想起来了。”回答这个问题真的是很难开心,回忆越美好只会衬得现实越悲伤,千音没再说下去,而是看向青年,“我可以……取下来么?”
我可以摘下你的盔甲么?
少女问了这样的问题,青年全身轻轻颤抖了一下,最终沉默地点点头。
于是当少女的一双素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经过炮制才保留至今的断手取下时,青年一直被遮挡的面容也暴露在阳光下。因为治愈之歌的关系,这张脸不再如千音印象里干涩到面目全非,有着很清晰的她儿时记忆里那张脸的轮廓。此时他低垂眼睑,因为害怕少女的反应完全不敢抬头看过去。
然而千音在取下他面上的断手小心地在桌上摆好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从他身上取下断手。
“这是志村阿姨的吧?”
“……嗯。”
“这是……”
每取下一对手,她都会猜一下手的主人,期间有对有错,毕竟相隔十年不能对一个五岁小孩的记忆有太高的要求。如果换成别人这样做死柄木绝对不会是这种反应,可是和千音在一起,这样一个个辨认着亲人的手,反而更像是他们又回到十年前的小时候,又在那个小镇那个宅子里大家又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光。
“哇,该说你比我早成年就是好吗?十年不见你虽然还是这么瘦兮兮好欺负的样子,人长得还不错嘛!”没去触碰什么不愉快的话题,千音绕着死柄木笑嘻嘻道,“就是头发有点长了,你是不是有一阵子没去剪头发了跟班?”
“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跟班。”死柄木不满瞪她。
“那叫你什么?转弧?志村?”千音装傻,“反正别指望我叫你死柄木,或者弔君哦。”
“……随你。”从小时候就这样,她一耍无赖,他就没辙。
见他别扭地把头撇到一边,千音也不在意,而是起身去拿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包装有些泛黄的小盒子,递给了他。
“这是礼物,不过是十年前给你准备的,我送过去时你人已经不在那里了,现在总算送到本人手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