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思路实在是别出心裁,但基于之前提出的需求, 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除此之外, 又能去哪里找符合条件的女人呢?阿巴尔坐在那里, 一瞬间是愣住的,随即他明白了姜媛的意思。这显然超出他的想象, 那张漂亮的面孔第一时间地狰狞起来。
“我?!”
“你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
阿巴尔确实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尽管他是男性,骨骼对比女性有根本的不同,但幸而他仍是少年,还在发育。他抽长的身高让肌肉还来不及填充身体, 职业需求的敏捷也不会让他追求强壮。他若站起身来, 仍和那些挥舞刀剑的成年男人差两三个号。
这就够了。姜媛平静地看着他的神情在暴怒、恶心、讥讽、仇恨后也冷下来。
“……好。”他说:“那就试试。”他扬着眉,目光阴鸷。“你是女人, 贾南,我希望这个因为你女扮男装才想出来的主意, 确实足够靠谱。”
穿越红海的船一天有三趟, 但能承载马匹的大型帆船只有清晨那一班。阿巴尔悄悄潜进马厩, 将赛尔德马匹那一栏的草料全下了药。这样至少能拖延两三天的时间, 法蒂尼夫人给的马早就抵押在之前的某个旅店了,烙印太醒目了, 他们身边的只有黑夜和太阳。
这就够了。姜媛和阿巴尔牵着自己的马上了船。渡过海峡的船比她从前在港口看到的差不多大, 却更震撼。来自非洲沙漠的风在日出前便送来红黄色的尘雾, 海上弥漫着铁锈的红。那些需要贩运货物的商人早在前几天就会将东西全搬进去, 整理妥当。他们将货物运去亚历山大港, 从那里蔓延开来的商路通往埃及全境。但他们只要花费一天的时间,到达对岸便可下船。
现在这些帆船是在临出发前招纳更多的单身旅人。十几米高的船底包着铅皮,停泊在湿滑的港口,巨大的木梯被放下来,容纳行人牵马通行。这样的价格是更贵的,每个人应缴纳十五银币。
太阳不适应摇晃的海,上船时惊慌失措。但他们要到日落才会到达。来自非洲部落的巫医是苍老的老人,冒着臭味,脸上涂抹着异色的颜料,检查他们的马,看是否有病。确认无误后,收下钱财,在它们头上凌空画奇怪的符号,又塞给他们一人一把草。他用含糊的口音说:“给它们吃下。”
阿巴尔拍拍黑夜,安抚它,牵它到指定的位置,喂它吃草。姜媛也照做。太阳和黑夜不在相邻的栏里,它是年轻的小母马,没见过什么世面,在陌生的环境和药物作用下躁动不安,姜媛费力安抚它,过了会儿身边掠过阵风,阿巴尔把迷迷蒙蒙的黑夜也拉了过来,和它一起拴在同一个草槽旁。
旁边的马僮不高兴地叫起来,叽里咕噜地说埃及话。阿巴尔回了两句,丢给他几枚铜币,他来回数了好几遍,才拿标记的小木棍给他,然后走开,盯着别人去了。姜媛说:“谢谢。”他道:“它们在一起,会安心些。”他环着胸,站在她身边,看着黑夜安抚了太阳一会儿。太阳跪坐下来,不大舒服地睡去了。
黑夜倒是站着睡的。阿巴尔斜睨着姜媛,他手里还有点草,没全给黑夜吃完。哼了一声。姜媛没理他。
他们挤进一间二等船舱,很狭小,舱中还有霉湿的气味,床单凌乱,有可疑的污痕。但反正他们也不是来住宿的。阿巴尔用水在桌子上给姜媛画了简陋的地图。红海两岸都是陡峭悬崖,人畜无法通行,而船行又太慢。他们会在宰海卜下船,北上前往苏伊士。尼罗河从那儿辐射向南,浸润沙漠的边缘,孕育无数绿洲。巴库姆便是这些众多绿洲中的一个,囊括了三四个城镇的领邦。
除了沿河商道的变化不易判断,从下船开始一直到苏伊士,这条路是固定的。赛尔德赶时间,他不会选择坐船,他会和阿巴尔选择的行程一样,从宰海卜下船,骑马前往巴库姆。这条路走得快的话还有十天时间,很紧,但也够了。
阿巴尔道:“我们要在苏伊士拦住他。”姜媛说:“别动。”船摇晃着,十分不顺手。靴子里藏着的匕首锋锐寒冷,挨在阿巴尔脸上,替他将两腮的胡子刮下来,一个不小心就能挂彩。但这张脸现在是最重要的东西,绝不能有失。姜媛只替他清了鬓角,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仍属于少年的光洁皮肤触感丰润。凑在近处的睫毛颤了下——她才发现阿巴尔的睫毛这样长。他不自然地撇开头,任她动作。
虽然阿巴尔接受了自己扮女装,但显然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姜媛说:“先这样吧。”他没异议,也不想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他们吃了点东西,抓紧时间睡了一觉,没人想上床,又湿又冷,脏乱不堪。随身的行囊有毯子,可以裹着自己,用一边墙壁上固定的绳子拴着腰入睡。
这对姜媛而言也是想象不到的体验,下船时她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拿着小木棍去领马的时候马僮往她身后张望了眼,说她听不懂的话:“(#)。”姜媛用大马士革的口音说:“少废话。”她伸出手,目光平静,示意他让开。马僮抖了下,不再多管闲事。
黑夜认得她,被牵出来时也没怎么抵抗。反倒是太阳扭着头不想动,费了她许多力气。她拉着两匹马走到甲板上,在夕阳的人流和腥味中找到全身裹着长袍的女子。她头巾蒙面,身材颀长,笼在面上的柔软布料下,掀起长睫,蓝眸清澈动人。光凭那双眼眸与高挺的鼻梁,就可断定这是个美人,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瑕疵,那大概就是身高高得有些过分了,又太瘦,不太讨喜。
她看见姜媛,怯怯地低头跟上,走了两步姜媛低声呵斥她:“像什么样子,步子小点。”裙子布料都快给她扯断了,女子愣了愣,更加紧张怯懦地低头听命,小碎步地跟上来,像每一个温婉动人的阿拉伯妻子那样,跟随在丈夫的身边。
不知为什么,姜媛莫名觉得有点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