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艰难地走在烈日下,可怕的太阳烤得她口干舌燥。这里是某一处戈壁,一处荒漠的边缘,远处是起伏的沙丘,脚下正在沙化的岩地偶而混合坚硬的草,从她裹脚的破羊皮的缝隙中钻进去,磨着碎沙,剧痛而崎岖难行。
和她蹒跚地走在一起的还有二十多人,来自波斯和大马士革的商人,埃及和中非的黑奴,土耳其和突厥的战士。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却被一视同仁,用绳子串在一起,像畜生一样被驱赶。他们都是强盗的战利品,从商队中被精挑细选出来,认为还有被贩卖或收取赎金的价值,跟其余货物一起暂时带到强盗的据点去。
“鞋子松了吗,贾南?”
身边被捆在骆驼上的老人用含混的口音问她,渐白的胡子上沾满砂砾。“挺住,小伙子,我能看得远,再往前走两根烟功夫,就是一个绿洲。”他们全都被袍子裹着,从挡风的面罩里发出沉重的喘气。姜媛摇了摇头,连嘴要张开都得撕裂嘴皮,尝到咸腥的味儿。强盗们呼喝着策马从他们身边巡逻过去,皮鞭挥舞在头顶发出骇人的空响。她勉强说:“我没事,阿德南。你才应该要挺住。”
阿德南是姜媛来这里救的第一个人。他一个人倒在荒漠中,受了刀伤,差点儿死于伤口发炎和高热。姜媛被一场怪异的风暴刮来,什么也不知道,用一盒随身带的布洛芬救了他一命。然后第二天,他们被强盗找到,塞入俘虏中。五天之后姜媛才从各异含糊的口音中搞清发生了什么,她穿越了时间长河,落到了古老的冷兵器时代,强盗抢劫了阿德南的商队,他们碰上风暴,刮来了沙丘,强盗们趁机攻击,将这块肥美的骨头轻松啃下。
姜媛本来被搜走骆驼、武器、卫星电话和药物,要直接被处理掉。阿德南报答了救命之恩,将她护在自己麾下,答应为她付赎金。他是巴格达人,从波斯贩来香料和黄金,将货物运到麦加。他身家丰厚,也发誓不为他的儿子向强盗寻仇,于是他们答应了他的请求。
姜媛只觉得头顶烤得发痛发昏,就算是清晨的太阳也又毒又辣,她走了大约八天的功夫,脚底满是水泡,露在外面的手脚和脸部的皮肤晒得脱皮,又脏又臭。但她宁可自己再脱点皮,她长得高瘦,短发,皮肤发黄面目平平,没有任何这时代被人注目的女性特征,强盗们没有发现她是个女人。阿德南知道,他告诫她:“捂好你的衣服。”
随行的路上也有波斯女奴,侍奉强盗头领和满足男人们的需要。姜媛庆幸自己没被人发现。被羁押的队伍终于艰难地走到绿洲,强盗们驱赶奴隶去扎营。姜媛能在沙子上写两笔来自东方的方块字,还会计算,于是被当做学者使用,去向押运货物的人领取粮食和水。
强盗们也很忙碌,这处绿洲似乎是他们暂时的据点,几间房屋被很快使用起来,倒入宝石和金币。马匹骆驼拴在湖边的椰枣树上,忙着饮水,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强盗头领是个凶恶的大胡子壮汉,粗暴地拉下头巾,用横了疤的脸阴沉地上下打量姜媛。他吩咐说:“()#过来。”姜媛没有听得很明白,看向押运货物的人,他外号油手。说大马士革口音的阿拉伯语,跟姜媛重申:“快刀老大让你等会过去。”
这个地方的语言混杂了多种口音,包括波斯语、阿拉伯语、希腊语、古英语和突厥语。姜媛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时代。她询问阿德南,大约知道此时是唐时期,因为阿德南称呼她这样东方来的人叫做“唐人”。她是阿拉伯语专业,但不是古阿拉伯语专业。生存危机让她在八天内的语言能力突飞猛进。她压粗了声音说:“做什么?”
油手嘿嘿笑了笑说:“我们要分发战利品。”姜媛的肩膀紧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战利品说的不是他们这群俘虏。
头顶上的太阳越发大了,姜媛还必须得在木棚旁边,摊开金银币的袋子,一枚枚地分发。有的钱上染着血,有的首饰和宝石缺了个口,甚至她会在袋子里掏出几颗金牙。姜媛都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和恶心,将自己面前的耳朵的数量,将它们挨个公平地发给摊在自己面前的手上。她至少能有福利多喝了几口水,阿德南一瘸一拐地来给她送水,询问快刀老大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他们从黎明开始走到早饭后,孱弱的学者必须要休息。
阿德南告诉她说:“发完钱你就回来,如果有必要,就装晕。”姜媛尽量不那么激动地点了点头。据说在这里之外几里还有个小镇和更大的绿洲,里面是依附强盗而生的铁匠和□□们。姜媛认出自己的那头骆驼,鞍鞯已经被抢走了,不伦不类地挂在属于快刀老大的那匹骏马上,她不得不亲手把这头骆驼发给一个用5只耳朵来换奖品的独眼龙。
天上有几头鹰飞过,发出嘶哑的鸣叫,彼此追逐,投下小小的影子。干燥得连风也没有,姜媛脸上的汗沾着灰一起流下来。没有跟快手吵嚷报酬公平的人已经呼喝着大笑,跨上马,拿着钱袋飞驰离去。
姜媛发完钱,终于能回去吃口干粮。她和阿德南住在一起,共享一个帐篷,不用有那么恶臭的气味和糟糕伙食,算是赎金的应得待遇。阿德南给她留了磨好的麦粉和肉干,混合酸酒可以闭着嘴吞下。她坐在帐篷里,艰难地揉搓自己的脚。阿德南看了看她的脚,布条和破皮黏在脚底,被血染红了。她的靴子都被抢走了。“你应该说的。”姜媛把脚和小腿翘给他看:“太小了,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