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淡不淡,刚刚好。”猜不到方姜的促狭,周至惊喜之余话也多了一些。“我也买了蚕豆,本地豆最好,就是生命周期短了一些。现在还没上市,上市时间也短。只有本地豆是真正软糯,连壳也糯,日本豆没法烧得碧绿,也没法把壳烧糯。”说完自己咕哝:“改天做豆饭吃。”
吃在碗里,想在别地,两眼冒着晶光,方姜啼笑皆非。“你很会做饭吗?”
“不是很会,只会简单的。我租的房子和爸妈住得很近,但是回家吃饭太麻烦,总要自己做一点。平时蔬菜为主,少油少盐,油腻腻的锅子太难洗啦。”
“那不是更应该请你吃肉?”
“不用啊,这些菜正合时节,刚刚好,再来个腌笃鲜就更棒了。你口味淡,不要用咸肉,用南风肉,介于火腿和咸肉之间。”
那馋老胚(1)的样子引得方姜馋虫大动,给阿姨孙春莲发去微信。
孙春莲当即回复:今晚回家就有。
周至看在眼里,轻声嘀咕:“万恶的资本主义。”
方姜耳朵很尖。“你不会做?”
“要切肉,放鸡,我不行。”
“为什么?”
“摸肉的手感太奇怪,像摸尸体。”
“摸过尸体?”方姜斜她一眼,“你父母不会做?”
“我妈会,她做了会传召我。”
“那不就好了,我父母……”方姜没有继续说下去,“家里的阿姨会做,你要是想吃跟我回去吃好了。”
像是没留意方姜的欲言又止,周至笑说:“好啊。”谁也不会当真的语气。
嘴上吃着饭,偶尔同方姜说几句话,两人都没有食不语的习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方姜没说正题,周至也不问,只心里面琢磨。她吃得欢乐,方姜受她影响没控制住,也吃了许多,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你还挺能吃的嘛。”
“承蒙招待,实在美味。”看着两人面前的蚕豆壳,周至心道:谁比谁能吃呀。
工作室的清洁阿姨来把碗筷和盒子收走,宋圆给她们送来茶。方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好像总等着别人先开口。有问题也不问,有话也不先说。”
周至问:“大明星找我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周至眨眨眼,意思很明确,像是在说:你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了吧。
方姜笑了一会儿。“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菊次郎导演要翻拍《玩偶》,主线故事不变,另两个故事重写,他希望我出演一个角色,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啊?”周至的惊讶切切实实,“你问我?”
“嗯,问你,从某些方面来说,你对我的了解,不少。”
从哪些方面?周至傻眼,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因为那个游戏之作PPT,就变成了解她不少?
“我不懂啊……这事你自己、孟女士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是啊,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方姜放下茶杯,望进她充满疑问的眼睛里,“你知道女演员的难处,尤其是一个三十四岁只活跃在商业片里的女演员。往后,戏越来越少,题材越来越窄,角色也会越来越多是演别人的母亲,别人的妻子,不是恶毒后妈,就是圣母。比我演技好的演员太多太多。不瞒你说,有今天的成就多多少少因为我有资源,但是资源这个东西,说不好,毕竟家里没有很多矿。我一直都想着转型,想要更多机会,但是好难啊。菊次郎导演那边,时桢姐很早就接触了,我想演原先菅野美穗那个角色。你看过《玩偶》?”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周至可能没有看过这个电影,比起北野武的《花火》、《大佬》、《坏孩子的天空》,《玩偶》分数不高,亦十分小众。
周至点头表示看过,听到她说菅野美穗那个角色就笑了。
“笑什么?觉得我演不好?”方姜有点不服气。
“不是,想到你眼神放空,一脸痴呆,跟嗑了一瓶安眠药没醒那样被绳子拴着走就觉得好笑。”
被她一说,眼前就好像出现了这样一幅情景,方姜也觉得好笑。“导演说我不适合。”
周至完全同意,“你去演浪费了。”
浪费?几天前还说自己没演技呢,现在居然变成浪费。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菊次郎和北野武的风格不一样,北野武,总是以男性作为主体,菊次郎的话,会给女性很大的空间。听说他很会调//教演员。故事会改变吗?”
“会,主线不变,支线故事……”方姜有点一言难尽。“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不懂,上网的时候偶尔看到。”
这是偶尔看到、记住,记住后能表达出来的东西?“喜欢看电影?”
“挺喜欢的,电影是另一种人生,和小说一样,有种生活在别处的感觉……你看着我干嘛?”周至被方姜炯炯有神的眼神看得心慌。有些人的目光叫人失魂落魄,有些人的目光叫人牵肠挂肚。方姜的,说不好,像是自带小钩子,在人心里勾啊勾的,难免勾得人血肉模糊。
古龙有本书叫《七种武器》,离别钩是其中一种,故事怎样周至记不清。只记得那个故事的题记:你用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相聚。忽然,她就想起那句话,莫名其妙的,跟方姜一样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