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至元怔怔地盯着桌上的纸,半晌没动,韩广见他身形僵硬,便开口问道,“王爷?”
贺至元这才回过神来,突兀地问了一句,“韩广,今天是不是五月十一?”
韩广心里奇怪,但还是点头,“没错,王爷。”
贺至元没再说话,手下动作迅速,把墨染的纸张撤掉后,又抽出另一张纸,笔下不停,一挥而就,然后交给了韩广,“韩广,派人将这份奏章交给皇上,顺便,把刘、范两位副将叫进来。”
韩广双手接过,应下之后便出了军帐。
待到两位副将进帐时,就见宣王正扶着额头,坐在桌案旁,紧皱墨眉,神色不豫。刘统随宣王征战多年,自然看得出他如今的状态不佳,待行过礼后,他便问道:“王爷,可是身有不适?”
贺至元松开手,额头上的伤痕赫然在目,“今日唤你二人来,是有要事托付,本王这几日头痛症状有些严重,已经上奏告假,并将军中事务交由你二人暂代处理,除非有急事,其他日常事宜都由你二人商议决定。”
刘统还想问,但见贺至元闭着眼睛,一副不愿再说的样子,便同身边的范度交换了眼色,齐声道,“末将领命,愿王爷身体安康,早日归来。”
贺至元摆摆手,让二人出去了。他命守在门外的士兵去牵马,自己一手抄起搭在宽厚柏木椅背上的金边皂地大氅,哗的一声披在身后,大步迈出了帐门。
不多时,士兵牵着一匹毛色光亮油滑的纯黑大马走了过来,贺至元利落地翻身上马,抓起缰绳,便飞驰而去。密集而又急促的马蹄声,随着远去的一人一马,一同消失在军营内。
一路上,衣袂翻飞的身影,连同急奔的骏马,如流水如闪电一般,穿过城郊的树林,径直往扬城奔去,在经过城门时,也丝毫没有减缓半点速度,待到达宣王府门前,贺至元迅疾落地,随意吩咐了句,“叫吴先生和康伯来书房。”
说完,他一手拔下束发的白玉簪,整齐而顺滑的墨发立时散开,搭落在他宽阔的肩头和后背上,他恍若未觉,径直往书房走去。
大概是听到了仆人对宣王异常行为的描述,管家康伯和吴茂立即赶到了书房。
一进门,两人就瞧见宣王头发散乱地坐在桌案后,脸上似乎有隐约的笑意。康伯和吴茂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宣王,正要说话时,就听到贺至元说话了。
“康伯,这三天让厨房不要准备饭菜了,另外,去找几件府里下人穿旧穿破的衣服来,再准备一根寻常的铁棍,差不多拐杖那么长。”贺至元声音里带了一丝轻快,但是康伯却听得一头雾水。
康伯不解地看向贺至元,贺至元瞧见他的目光,忽然又想起来,加了句,“记得铁棍做做旧。”
“王爷,请恕老奴愚昧无知,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康伯忍不住问道。
“康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王府之事就由你负责。”贺至元淡淡一笑。
这一笑,看得一旁的吴茂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问道:“王爷,可是与昨晚的事有关?”
然后两人就看到,他们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威风凛凛的宣王,一下子沉默了,还调转了原本望向他们的视线,
许是也察觉到自己举动太不自然,贺至元转而又望向他们,“吴先生,易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着,贺至元指了指额头的伤痕,“这里也要遮起来。”
今早上朝时,虽然他立在武臣一侧,眼观鼻,鼻观心,但却丝毫没有忽视从对面文臣宋相那边投过来的视线,所以,这伤虽小,也要遮掩好,免得露出破绽。
“……王爷要离府多久?”吴茂沉默半晌,问道。
“目前看来,差不多三个半月。”贺至元算了下日子,他记得清清楚楚,她的生辰是八月十八,“对了,康伯,你记得找几个名声好的媒人,到时……”
贺至元话还没说完,就见康伯脸上堆满笑,皱纹也深了几层,还连连应道,“好,好,王爷说的这些我立即让人去准备,有什么其他的吩咐,王爷只要提出来,老奴就算拼了命也必会做到。”
他家王爷已经二十四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成家,如今有了苗头,他这个当管家的,誓死也要帮助王爷达成心愿。
“暂时没有了。”贺至元镇定地回道。
“那老奴这就去准备。”康伯说完,就拱手离开了。
吴茂走上前来,“敢问王爷,是哪家小姐得了您的青睐?”
“丞相府。”贺至元若无其事地答道。
“宋相新近接回来的女儿?”吴茂大吃一惊,“王爷,您明知道宋相……”
“不妨事。”贺至元抬手,打断了吴茂的话,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有了这样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不想放手。
“王爷想要易容成什么模样?”见贺至元主意已定,吴茂感叹一句。
“越平凡越不起眼,越好。”
“考虑到王爷额头的伤,”吴茂沉吟半晌,又道,“面具的材质还要透气,嗯……我现在就去找材料。”
贺至元点头,见吴茂离开后,就枯坐着,一动未动。
是以,当天,王府里的厨子们清闲了下来,贺至元滴米未进,康伯到洗衣房里翻找着合适的衣服,吴茂在库房里寻找合适的制作材料。仆从们虽然不免有些奇怪,但都十分守规矩,没有人问。
这几天,贺至元除了在天不亮的时候活动下筋骨外,都一直呆在书房里,还屏退了所有侍候的仆人。第二天康伯来送衣服,还关心地问了问他的情况,贺至元回了两个字“无碍”后,康伯就放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