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红皱着脸,胎毛倒是旺盛。王子胜凝眉看了半晌,悄声对芍药道:“这怎么长得跟个老头子似的。”
芍药笑道:“大爷忘了咱们姑娘小时候了?刚下生的小孩子都这样,过几日就白净好看了。”
王子胜回忆了一会子,那时他并不多看重凤姐儿,听到是个女儿,不过看了一眼就走了。此时便颇有些讪讪。再瞧一瞧幼子,又不自觉地傻笑。
芍药见他如此,便道:“爷要不要抱抱哥儿?”
王子胜登时手忙脚乱:“算了……别,别了,”他两只蒲扇似的大手在幼子身边一比,只觉得幼子还没有自己两个巴掌大,“我,我先去看看凤儿……”
王子胜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丫头们低低的笑声。
“凤儿可见过弟弟了?”
凤姐儿双眼晶亮:“爹爹,弟弟好小,像小猫一样。”
“凤儿生下来也是那么小……”
父女俩说着话,杜鹃领着如意过来了。王子胜便道:“凤儿去陪你先生说说话,爹爹要做事。”
凤姐儿带着百合和平儿去了。
如意跪下道:“回爷的话,我有下情回禀。”便将去拿对牌出府,那管事的见当家人不在竟出去吃酒,好容易出去了,稳婆竟又不适等语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王子胜直气得眼前发乌,双拳紧握,待如意说完,又问:“还有什么,你一并说来!”
杜鹃忙拦下劝道:“若说往日里,确实有些不像的地方,但奶奶常说,家常过日子,下牙齿磕到上嘴皮是常有的,犯不着为这些事窝火。只是今日之事紧要,不敢不回禀爷。”
王子胜气极反笑,大叫三声:“好!好!好!”
直吓得丫头婆子跪了一地。王子胜也不管他们,径自往前院儿去了。
不一时便有小厮来传话,除了伺候奶奶和哥儿的人离不开,其余人等都要前院观刑。
那醉酒的管事被扒了衣裳摁在条凳上,满脸通红泛着酒气。
管事的老子当年也曾跟着王家太爷一起打过仗,伤了身子,生养了三个儿女都不大健壮,如今只余一根独苗儿。他老天拔地的,也顾不得脸面,跪着哭求: “胜哥儿,这个孽障自作孽,就是打死也不多,只是你可怜我就这一滴骨血,千万饶他一条命吧!”
一家子妻儿老小哭得凄惶,王子胜却不为所动,理也不理他,只道:“打!”
那老子眼见如此,不禁大放悲声:“太爷呀,你睁眼看看吧,你这些老伙计要活不下去了!”
管事的娘也跟着哭叫道;“我要去问问老太太,我们这些老人叫人作践了,还有没有天理呀!”
王子胜原本气怒已极,这会子反倒平静了:“既然周叔和周婶子这样惦念先祖父和祖母,我已命人安排好了,这就送二位回金陵老家为祖父守陵去。我们族陵那里也有三间茅舍,你们就住在那里,白天给祖父守陵,夜里也给祖母念念长生经。二位这就启程吧。”
“三间茅舍”不过是个说头,实则其地下乃是太/祖起事时假托修王氏墓地之名建的私牢,用以处置些不能见光之人事。待天下事定,那里也渐渐地荒了。后来王子胜因投了四王爷被派去金陵公干,为掩人耳目,便说要祖父陵前思过,因此重修了几间屋舍。如今那里里外都是王子胜的亲信之人,也不怕这二人再闹腾起来。
王子胜欲发狠打杀了这管事,只是他心知,这毕竟不是有谁起了坏心,只不过自己夫妇二人在这府里无权无势,不受尊敬罢了。今日种种,皆可说巧合二字。可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是不甘,他本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只不过因为父母偏心,竟连奴才都辖制不了!
待打了五六十板子,那管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王子胜方道:“罢了,就这样吧。”摆摆手便去了。
一院子下人噤若寒蝉,呆立不动。过了半晌,方有人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王子胜回房时张氏已经醒了,见了他便笑道:“见过你儿子了?”
王子胜愧疚道:“都是我的不是,叫你受罪了!”
张氏便道:“这如何怪得了你,谁能想到你儿子是个急性子,他爹一出门,他便要跟着出来呢?”又担心道,“你如今这样大动干戈,怕太太回来了还有得闹呢。”
王子胜不在意:“不会,再怎么这也是她亲孙子,不过罚几个奴才,谁能说什么!”
张氏心知他这几年虽不像从前那样愚孝,只是仍不愿将父母想得太凉薄,心里仍时时记着这是一家人。这样的性情虽说不大好,但是张氏却极喜欢。因此,她便不再多说,只道:“凤姐儿哪里去了?那会子闹着要看弟弟,可见着弟弟了?”
王子胜便笑着与她闲谈一会子,见她又乏了,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