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张勇一夜没睡,天刚微亮他就小心的开门,仔仔细细的查看,确认门口没有留下任何血迹,不会被人察觉,有在院子中查看了一圈后,才转而去了二少奶奶房外请示。
这件事他不敢瞒二少奶奶,哪怕大小姐再三威逼,表态一切都由她来负担,他也不敢不报,因为这种事又岂是一个姑娘家能负担的了的。
二少奶奶听完后一副凝重,最后也没有主意,只让张勇不要声张。
张勇当然不敢声张,连夜就对两个知情的小厮下了封口令,连威胁带吓唬的,把两个小子吓的够呛,直担心会被满门抄斩,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一夜未眠,回到房中,张勇依然辗转反侧睡不着觉,那四个被关在菜窖中的洋兵,还有柴房里的兵勇,都压在他心头,是一根刺一样,让他难以放下。
片刻后他就来到了柴房。
朱敬伦也没怎么睡着,一夜之间,他全身上下都起了伤疤,心里郁闷着,外星科技那么牛叉,竟然也对几个跳蚤无能为力。
就看到管家捧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
“这是大少爷穿过的一些旧衣服,你身上的勇服不能再穿了,穿出去必被洋兵捉拿。”
还是在赶自己走。
朱敬伦这么想着。
他不是没皮没脸的人,向来体面惯了,代表国家的外交官身份,让他随时都要保持尊严,所以当即表示。
“有劳老管家关心,在下即刻就走。”
老管家却犹豫了:“不急于一时,先看看情况。”
才过了一夜,城里的枪声突然停了,但谁知道洋兵入城后广州会是怎么个境况,现在恐怕没一个广州人不担心,当年满清打下广州的时候,那可是血洗了广州城,身体垒的一层一层的,最后都推到了造反的三番身上,谁知道洋兵不会效仿,而且洋人的形象在中国人眼中,那就是蛮子,蛮子干出屠城的事情,那不是正常吗。
事实上,大户人家大多早都跑出城了,张家也是因为大少爷不管不顾,又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城里,这才没有离开。
老管家神色复杂的走了,朱敬伦也沉思起来。
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后的情况,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因为这牵扯到政治,出了一件非常有历史性的事件,那就是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后,组建了一个委员会,其中不但有洋人,还有清朝的官员,这个委员会的目的是维护广州城的稳定,事实上这是中国第一个傀儡政府,本身非常有象征性。
根据自己的理解,这个委员会建立后,爱好和平的广州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城市秩序,很快该做生意的就开始做生意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朱敬伦也不用担心什么,他现在出去也未必就能引起关注,这意味着自己安全了。
他是安全了,可是这家人呢?
家里藏着四个洋兵,始终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正想着这家人,这家大小姐就进来了。
“委屈你待在这里,我会让人按时给你送饭,你且安心住着。”
大小姐昨天交代过老管家,她心里真的把处理这些麻烦当成自己的事情了,而朱敬伦显然也是麻烦之一,她昨夜也是一夜未眠,想了一夜,想到的办法跟老管家其实也差不多,那就是没什么办法。
她也很清楚,目前暂时还不能让朱敬伦离开,否则他被洋兵抓住,未必就能按照他说的不把张家供出去,见惯了人间百态的大小姐,对人心恶的理解,恐怕比老管家更甚。
所以她觉得,得让这个人躲几天,然后看看外面的情况,如果平静了,就想办法送他走,至于那几个洋兵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一日三餐不少,让知情的小厮悄悄送来,只是朱敬伦感觉度日如年,实在是受不了柴房里的跳蚤,也许还有虱子。
接连忍耐了两天,第三天一早,管家上门了,满眼血丝,显然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朱敬伦不等他说话,先一步道:“老管家来的正好,在下正想告辞。”
管家叹了口气:“也不是老夫撵你。不过这两天城里白天倒也平静,若是你想出城,倒是一个好时候。”
朱敬伦点点头:“在下斗胆,敢问贵府名姓,来日自当报答。”
老管家摆摆手:“不必了。你也是跟洋人见过血的血性汉子,救你也是应当。不必挂怀,出了这个门,就把这些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