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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青梅煮酒

慕容渊也浅抿了一口回寒酒,不置可否,接着道:“黑鹰一定和您说了些什么吧。”

老头儿小眼之中忽然透出狡黠的光芒,道:“小雕儿可不喜欢光明呢。”

慕容渊知他不愿多说,于是站起,正色道:“木翁,这二十余年中,虽然我们昭明十友早已各自天地,但您始终未放弃彻查暗门源头,在下本想竭力助您,但此刻已然天年不假……咳咳……如今幽焉南来,其势难以遏止,恐怕也是暗门中人操控……咳咳……在下虽无法得至知天命之年,但也明了朝闻道之感慨,在下此时岁月无多,唯愿可以一己残躯,为了昭明遗愿,多少为黎民做些有用的事情。”说罢双手抱拳,对老头儿长鞠一躬。

老头儿双手抬起,示意慕容渊坐下,呆了半晌,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长叹一声道:“唉,老朽也不能全然放下心中的执念啊,这次却又被你牵扯了进来,不过老朽可是做不了高渐离呢,也当不来那秦舞阳……”说着斜眼看向慕容渊。

慕容渊微笑摇头。老头儿忽然睁大眼睛道:“不会是要我做樊于期吧?”

慕容渊闻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木翁您多虑了,都不是。在下只是想让你替在下做一次邴吉而已。”

这邴吉乃前汉时代人士,因护佑民间龙孙而闻名,那老头儿显然是知道这个典故,却没想到慕容渊会如此说,他愣了许久,喃喃道:“邴吉?难道说光明真的要降世了?……己未岁终,紫微星动,光明晦暗,俱应于龙……难道说,那句卜语真的有所指?那龙又是指什么呢……”边喃喃自语边伸手挠头,纠结了许久,老头儿终于点头道:“要老朽做邴吉可以,但总得告诉老朽,谁是刘恒吧!”

慕容渊却不直接作答:“虽然不知道光明是否降世,但是在下似有感觉,巨门应该便在皇庭之中……”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眼神忽然一凝,道:“黑鹰应该也说过这个猜想吧。”老头儿闻言,小眼之中射出精芒,缓缓点了点头。

慕容渊见状,便用手指在杯中蘸了点回寒酒,在几上写了两个字:“睚眦”。

老头儿见字,沉默不语,眼神却忽然变得冷厉,沉声道:“你确定?”

慕容渊拂袖将那两字挥去,抬起自己的酒杯,独饮了一口,笑道:“猜的。”

老头儿却不生气,想了想道:“但小雕儿说的却是坤和。”

慕容渊讶然道:“坤和?”说罢却摇了摇头,道:“不像。”说着又饮了一口酒,道:“坤和的确应是神教中人,但巨门却应另有其人。”

老头儿道:“巨门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却不见得定是皇室之人。且如今皇室积弱,老二虽然才具甚高,但我看却不像。”

慕容渊眼神一凝,道:“木翁何以如此笃定?”

老头儿大声道:“哪有自己要刺……”说到这儿,忽然觉得说漏了些啥,打了个哈哈,耍赖道:“老夫也是猜的!”说罢斜眼看着慕容渊,大有“你能猜我为何不能猜”的意思。

慕容渊长出一口气,道:“但愿如木翁所言,兴许是我多虑了……许是如今前线吃紧,在下难免思虑过多吧。但现在亲征,不论巨门为何人,必将对当今皇上不利。我便是想请您屈尊,当一次护驾的邴吉。”

老头儿却也不惊,只是将杯中酒摇晃了下道:“就这事?这事有石头那厮做了,又何必我来?”

慕容渊道:“石头防的是明处,且如今也多受皇上猜忌。若没有木翁您在暗中提点,恐怕他也防不住巨门的计谋。”他说着想了想道:“还有便是在下的一个私人之请……咳咳……在下有个徒儿,不是怀舟,他叫卫起,他天资聪敏,但是相骨之时,却看出他身有修罗反骨。于是这几年传他圣王之道,期盼能化解一二,他也不负我期望,学得很好。但如今战事已起……咳咳……我担心他会有事,于是便安排馆内夫子将他迫走,期待他若是就此灰心丧志,可以归于田园,也算是解脱了他的命中凶煞。但不料这孩子心中志气未消,还结识了些肝胆相照的朋友,我远远看了那群孩子的气慨,玉质均是颇为不凡,而其中一人,应该便是黑鹰的徒儿了,却不料也入京了……咳咳……我便是想请木翁帮我照顾一下这群孩子。”说着凝视着老头儿。

老头儿闻言,眉毛皱了起来,念叨道:“嘿嘿……这小小雕儿……这下有趣了!”接着说道:“这事儿小雕儿已然托我了,唉,我老木头便给你们充当一次老妈子吧。”

慕容渊展颜一笑,举杯与老头儿一碰,道:“多谢了!”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跟着笑道:“木翁,您若欲行博浪沙之事,可要万事留意啊。”

老头儿闻言,用手搭在耳朵上,大声道:“小渊儿说的啥,老朽耳朵背,听不甚明啊。”

慕容渊含笑道:“在下眼光粗陋,只是觉您这铁匠邻居正在锻打的乌剑恐怕可与黑鹰的轮回刃共为一时瑜亮了,当今之世之怕唯有重阳宗主苏妙琥以三味真阳功力方能在质性之上略微克制吧。”

老头儿却不回答,看着羽觞之中酒已然见底,忽然拍拍两腿,喟然道:“嘿嘿,你今日前来不是要我开方子吗?老朽便给你开一方,嗯,当归、熟地、独活、忍冬,各二钱。请吧。”言下之意已是逐客了。

慕容渊知道今日已然无可再聊,好在老头儿也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也便算是不虚此行了。而听老头儿最后的药方之中实是字面意思,其中关切良多,于是不再言语,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之时,又再朝屋内的老头儿鞠了一躬,道:“拜托了。”

屋内的炉火忽然扑地一声灭了,屋内又复黑暗,只听那老头儿似乎有些疲惫地道:“既然来了,便将兰丫头的药一同带走吧,这药够半年了,在门外那个桶里。”

慕容渊径自拿了药,踏着枯黄的秋叶,缓缓离去。

茅草屋门口,老头儿钻出门来,默默的看着慕容渊远去,长叹了一声,忽听得旁边的铁匠说道:“你见过黑鹰?”

老头儿也不回头,道:“他死了!”

却听那铁匠也是一声叹息,停了手中的铁锤,将手中铁器提起,哧地一声浸入旁边的水中,顿时铁匠铺子之中水汽弥漫。

水汽于尘沙交缠之中,老头儿见再也看不见慕容渊背影,喃喃自语道:“小渊儿,你算无遗策,却不知你可否注意到了那个人。”

《易经·需》:“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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