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晋景公的病最后也没能好转,他果然和那神巫预言的一样,在麦熟时节暴毙,成了史上唯一一个掉进厕所噎翔而死的国君,遗笑千年。
既然家族有这样神秘的复兴经历,赵鞅迷信鬼神卜筮,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这也是春秋时代多数人的正常信仰。
伯鲁、仲信、叔齐三兄弟已经归来,只有幼子无恤不见踪影。但据他那个瘦巴巴的圉童说,无恤仍然在森林里搜寻白鹿的踪迹,也许下一刻,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更何况,此子已经立下了不小的功劳:验证了单骑走马的妙用,还帮赵鞅找到了不知所踪的姑布子卿,虽然这位著名相士最初狼狈不堪的模样,让赵鞅和乐祁都忍俊不禁。
不过,当姑布子卿沐浴更衣,重新穿戴整齐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雅士,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现在,赵鞅在高台上备下了燕飨,又乘更衣之时,差人将姑布子卿请到馆舍后室,换上常服后,相对而坐。
“宋国的外臣姑布子卿,见过上军将……子卿今日若非无恤小君子所救,险些丧命熊口之下。”
“唉,是鞅招待不周,才出了这样的纰漏,先生大名,鞅早有耳闻,可惜难吝一见。”
客套过后,便进入了正戏。
赵鞅和姑布子卿先是谈论了一下占卜龟筮的手法技巧,接着又请教了学习《易》的心得,稍微试探后,他知道姑布子卿在这方面的确是很有能耐的。
至少高明到能让他看不出深浅。
于是赵鞅放下心来,朝姑布子卿微微一拜,“鞅年过四十,眼看老之将至,而诸子才能平庸,没有特别让我中意的。所以一直没有确定世子位置,以至于宗嗣空虚,人心不稳。今日敢请先生为我观看诸子面相,看谁可以为将?”
为将,自然是成为家族世子,继任卿族职位的意思。这是姑布子卿的娴熟业务,何况,他现在效命的主上,宋国大司城乐祁也有意与赵氏交好,他便欣然允诺,并向泰一神赌咒发誓不将其中情形告知他人。
赵鞅拍了拍手,他的三个儿子便走了进来,依次跪坐在席下。
赵鞅自然不会对他们说明真相,只是有意无意的询问三子狩猎的收获。
姑布子卿则在帘幕中暗暗观察,他清楚得很,自己没有外人说的那么神乎其神。所谓观相,其实并不像易经卜筮那般神秘,说白了,就是通过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对其未来做出大体的判断,只是姑布子卿善于识人,所以才有了每相必中的美名。
只见长子伯鲁二十余岁,面相方正平直,薄薄的嘴唇上留了两撇淡淡的胡须,眼神温润中带着一丝疲倦。
他大概是和曾祖父赵文子最像的一个,在父亲面前,柔顺得好像禁不起衣服的重量,说话轻言细语好像没有发出声音。看得出来,这是一位老好人贤君子,但在六卿竞逐鹿的晋国,这样的人怎能长久生存?
次子仲信和三子叔齐年龄相仿,都是刚刚及冠。
仲信翩翩君子,高冠博带,佩白玉佩,别人是恃才而傲,他却仅有高傲,谈吐中想模仿古之圣贤,却画虎不成反类犬,过于拘泥保守。
白面无须的叔齐则生了一脸鹰视狼顾之相,听得出来,他说出的每句话都经过细密的算计,但看向父兄的目光中却带着些阴冷与不善,仿佛世间所有人都是他阴谋的一环。
姑布子卿预测,此子日后将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多会,三子退下后,赵鞅身子倾斜而虚前席,诚挚地向姑布子卿一拜,问道:“先生可看出来了,我这三个犬子中,谁可担当大任?”
姑布子卿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唉,在我看来,上军将的这三个儿子里,没有一个可以继承卿位的。”
迷信的赵鞅听罢脸色大变,竟一时失态。
“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赵氏百年基业,在我之后就要毁于一旦了吗?”
姑布子卿捋了捋胡须,大摇其头,“呵呵,上军将何至于此,在我看来,赵氏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赵鞅闻言再次向前移席,“鞅愚昧,请先生教我!”
姑布子卿等的就是现在,他故作神秘地说道:
“上军将,您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没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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