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现,有蟑螂!”
正擦盘子的青年下意识低头,他大概也没看清那是什么,然而耳朵对特定词汇的反应却很是敏锐。
艾笑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肌肉在半秒内迅速紧绷,猛然一抖,直接把手中的盘子给扔了出去——紧接着小弧度地起跳,后退,万分紧张的伸手扶灶台。
盘子砸到了洗好重叠成小山的碗堆上,高楼大厦一秒塌。
耳边瞬间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刚好迎来新的一波炮仗声。
她家的碗盘就这么在新年里死于非命了。
艾笑盯着地上的碎片震惊了一下,她手里还捏着剩下的几片“凶器”,目瞪狗呆了片刻,完全没料到这两个字的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她意外地看向林现“你居然……过了那么多年,还这么怕蟑螂?!”
果然人的某些软肋是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的——这还是她刚刚灵光一现想起来的事情。
后者明显惊魂甫定,他整个出了身冷汗,挨着墙而站,等瞧清楚她丢的东西,紧绷地神经方缓和下来,心有余悸。
林现几近无奈地把她望着“你在干嘛……”
艾笑正在回味之前那一幕堪称经典的画面,等回味够了这才开始笑,越笑越开心,把他隔年的尴尬都快给笑出来了“你、你刚刚……那个表情……”
然后欲言又止地捂嘴,一见到满地的狼藉,立马更收不住势了。
林现“……”
这碎的真的是她家的碗吗?
艾笑终于笑完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惹祸了吧,我妈新买的餐具,一套八百八。林警官,你的人设要崩了。”
他手里满是洗洁精的泡泡,闻言把自己身子摆正,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无语地瞧着她,“赶紧收拾吧,一会儿踩到割脚,你就笑不出来了。”
艾笑正在艰难的收拾笑容,刚把唇角压下去,客厅闻声而来的艾妈妈出现在了门口。
她第一眼便将一屋子的狼藉收入视线,想都没想就开口道“艾笑。”
“看看你,又毛手毛脚的!”
艾笑“???”
她忙说“我……”
“快去拿扫帚,碎玻璃这么多,当心踩滑了。”艾妈妈出声打断,还顺便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毕竟在这个家,无论什么东西坏掉,只要找不出是谁干的,推给她总没错——这是独生子女家庭教养的不二法门。
被扣了一脑袋黑锅的艾笑用自身实践检验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十分委屈的贴着墙根溜出去了。
垃圾桶在距离单元楼百米处的位置,每天早上会有人来收。
艾笑把那一袋瓷盘的碎尸带出去扔掉,正好领着林现在这附近转一转。
家里的电视被艾爹从春晚重播频道转到了他所热衷的野外求生栏目,捧一壶红枣枸杞泡水,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
艾妈妈提着扫帚,收拾四下凌乱的杂物。林现带来的那盒礼物被艾笑放在角落里,她弯腰去捡,掀开纸袋子不经意瞧了一眼,忽然就顿了片刻。
艾爹刚喝了口茶水,冷不防肩头被人轻拍两下,他转过身。
艾妈妈手上是一盒雪印老茶饼,袋子里装着整件的大红袍。
夫妻俩对视一会儿,她慢慢把东西收起来,“你说,普通朋友的年节礼,会这么费心思吗?”
小县镇街上的人不多,只有一两家茶楼开着门,唰啦啦传出推麻将的声音,几个老板家的小孩蹲在路边放鞭炮,冷不防的爆竹满地都是。
艾笑在四周略带烟火味儿的空气中深吸一口,远处大约有人架着火烤肉,她嗅到一股肉香。
林现将手插在兜里,始终保持着和她一米左右的距离慢慢地走。
出了住宅区,再往下有一条陡坡,左侧是大片尚未被征用的土地,让闲来无事的退休居民种上了绿色蔬菜。
两人找了张街边的长椅坐下。
不甚明亮的路灯支在一旁,将她的剪影照出几分岁月安好的宁静。
艾笑在微风中转过头,笑着说“我快有一年没回来了。”
“小时候经常在这边玩儿,周围的小孩都跟着我跑。”她给他指,“看到那颗树没有,上面的‘到此一游’有一半都是我刻的。”
随后自己都觉得自己缺德,弯着眼睛“嘿嘿”笑了两声。
破旧的街灯在她眸子里闪烁微光,林现就这么看了很久,才摸了摸鼻尖,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嗯……开了年,我买一套碗盘给你寄过来。”
艾笑不在意地挥挥手,“不用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他笑了下“不是说八百八吗?”
“那是和你开个小玩笑。”
艾笑垂了下眼,浅浅扬起嘴角,语气真诚,“其实你能来我还是很高兴的,谢谢你肯陪我妈吃团年饭。”
林现心里有一根弦倏忽颤动。
仿佛自己都能听见声音,是极清脆,极响亮的一下,余音犹在。
他朝四下的寒风里吐出口气,如释重负一笑“看你刚刚那么生气,我以为你挺后悔让我来。”
艾笑的眼睛弯成一道有点动人的弧度,理所当然地说“我不会为这种小事跟你生气的。”
一闪而过的车前灯将她的轮廓打出一条波澜不惊的华光。
空旷的背后是整个星空在悄无声息的流淌。
一瞬间,林现只觉得掌心开始莫名灼热起来,翻滚的情绪骤然如汹涌的波涛漫入心头,再顺着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
好像所有的时机、地点、情绪都凑齐了,全世界在无声的鼓励自己。
他暗暗深呼吸,拼起最大的勇气开口“艾笑。”
后者尚无所觉察地扭头“嗯?”
他神情忽然认真“我有句话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