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可能要过生日,如果不是土豪过生日,那八成是土豪的爹妈过生日。
记得在古代,乡绅财主们摆寿宴婚宴,路过的陌生人随口几句吉祥话,纵然没有帖子,主人家也会好客的请进门,当讨个彩头。
吃晚饭的时候,艾妈妈做的是卤鸡翅,艾笑托腮看碗里的肉,决定去借花献佛。
艾家夫妻俩一向很注重邻里关系,特地用漂亮的瓷碗把鸡中翅装进去,还细心的摆了个盘。
她就捧着一大碗卤鸡,寒酸地上楼去刷好感了。
土豪的家似乎连防盗门都是镶金的,瞧着格外低调奢华有档次。
艾笑一路上给自己打腹稿,想着待会儿要如何给叔叔阿姨问好,如何不失礼貌的表达同班同学的友情,蛋糕便不用吃了,心意尽到就行,说是自家大人的意思,显得合情合理又不突兀。
门敲响后,过了很久里面才有动静。
但是她一张素来多话的嘴,在瞧见屋内的一片漆黑后瞬间哑然失声。
林现给她开的门。
房里关了灯,落地窗被帘子遮得严严实实,饭桌上的蛋糕插着孤零零的几支蜡烛,火光正因为她的到来而左右摇晃。
周围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宽敞的大房子空荡荡的,干净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艾笑的脑子短暂地卡了壳,随即,她从面前这个一米八少年眼里转瞬即逝的失望中明白了什么,忽然感到尴尬与冒失。
他在自己给自己过生日。
有了这个认知后,那盒鸡中翅好像也跟她一起尴尬起来,一瞬间便不太讨喜了。
怎么办……
现在推说敲错门还来得及吗?
林现平静地问她“有事么?”
进退两难了。
艾笑暗自深吸了口气,把鸡翅递过去,同时祭出自己平生最友善的表情“生日快乐。”
“我妈刚在楼下瞧见你提着蛋糕,所以让我送这个来给你。”
她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轻轻把满屋子的难堪遮盖住。
林现盯着那个瓷碗,仿佛在犹豫,又好似在发怔,迟疑了一阵才伸手去接,礼貌地低声道谢。
她把手背在身后,不自然地掂掂脚,好心建议,“……可能有点冷了,吃之前热一热口感比较好,微波炉打二十秒,碗明天上学还我就行。”
艾笑自认为她的表现还不算很让人感到尴尬,话说到这里,该功成身退了,于是指了指背后。
“那什么,我就先……”
“走”字还未说出口。
肆虐的秋风从大开的门里窜进来,不识相的吹灭了一支蜡烛。
林现忽然往后退了退,神色平和的开口“要不要吃块蛋糕?”
艾笑记得外面的烟花大概就是从此刻开始放的,一直放了近半个小时。
当年市里还没有禁烟,中秋过节的礼花炸得砰砰作响。
两磅的水果慕斯缺了六分之一,她坐在落地窗边儿吃蛋糕,茶几上的卤鸡翅正滋滋冒油。
屋内依然没开灯,黑暗被远处的花火一次一次照亮。
最近的一回放在了对面楼顶,艾笑体内的“国人凑热闹之魂”终于点燃,撇开甜食兴奋地奔到窗口,尽管手早在发痒了,却还是很守规矩地问“林现,我能拉帘子吗?”
他走到落地窗边,“唰啦”一声掀开。
像揭了罩着笼子的黑布,世界顷刻五彩斑斓,明媚得耀眼。
时隔太久,至于还发生了什么,艾笑记不清了,估计也不怎么令人上心。
只记得蛋糕挺好吃的。
以及在那之后,她和土豪做了朋友。
洋城偏远的郊区没有路灯,以往隔几里路才有光的小道,被警车红蓝交替的灯闪得分外热闹。
废弃的旧工厂摇摇欲坠,这个行将拆除的危房中居然押出来一行蓬头垢面的人,有男有女。
警察招呼着将人带上车。
便衣和特警们打着手电还在四周搜索,光一束一束的,不断交叉。
抓捕行动刚刚告一段落,林现站在泥泞的山道旁讲电话,背后突兀的烟花忽然把他身影照亮。
他握着手机回头。
远郊地区不在禁放烟花爆竹的范围内,闲得发慌的人们便更加肆无忌惮,好似卯足了劲要让数百里外的市区眼红嫉妒。
稍纵即逝的烟火光华万丈,连周围好几个民警都忍不住仰首张望。
十七岁的林现为人处世,就像一个按部就班运行的程序,精密稳定,鲜有差错,日复一日地重逢着同样的事情,连自己看自己都感觉灰暗无趣。
家里素来教育严格,一向要求人稳重,成熟。而在那天烟花开放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加掩饰的表情,笑得恣意飞扬,无所顾忌,简单又直白。
是他所看过的,最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