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全世界的勇气,都在这一刻汇聚在她的身上,让她抬手推开了沈家的大门。
是啊,结婚原本就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只不过因为各种历史遗留下来的习惯,才让两个人被迫面对另一个家庭。
沈令燃愿意和她结婚就好了,她不需要再理其他人了。
哪怕,沈家的其他人都对她不满意,她也会和沈令燃结婚的。
做好了这样的思想准备,江春水就不再害怕了。
然而,当她再一次站在沈家人的面前时,就发现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她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沈九平拄着拐,站在客厅里,望着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巨大的画像,皱着眉、瞪着眼睛,一言不发。
画像上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高大而英俊,眉宇间都是意气风发。和现在这个需要拐棍才能站起来的风烛残年老人截然不同。这是沈九平年轻时的画像。
而穆婉琳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右脸,似乎是被人掌掴过,就连头发也掉下来了一缕,显得狼狈极了。
沈令融茫然无措地站在客厅,目光呆滞,面色惨白。
这时,沈令燃突然对沈九平说“爸,我把她带回来了。”
沈九平的声音有些嘶哑“谁”
沈令燃“江春水,我想,您应该找她有很重要的事情。”
话音刚落,沈九平就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
岁月在他的面孔上刻下了好多道深刻的皱纹,他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又像是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打击,浑浊的眼睛都失去了光芒。
沈九平盯着江春水,从上到下地把她扫视了一番,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几个洞似的。
而后,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苏莫宇是你的什么人”
江春水看了看沈令燃,看到对方鼓励的目光之后,才说“他是我妈妈的前夫,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沈九平又问“你和阿融是同班同学”
江春水点头“是,我们同岁。”
沈九平“你的生日是什么”
江春水顿了顿,然后才说“平安夜就是12月24号。”
听到她的话,站在客厅里面色惨白的沈令融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像一只被拔了牙齿和利爪的小老虎,暴躁而无措地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孩子。
“老关老关”沈九平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大声地朝客厅外面喊道,“赶紧备车”
管家关同闻声赶来,扶住了差点就要摔倒的沈九平。
沈九平拄着拐,抬起手指着客厅里的穆婉琳和沈令融“你,还有你,都给我去车上等着,一起去做检查。”
“还有你,”沈九平将目光重新定在江春水的身上,“你也和我一起走。”
他像一头受了伤的老豹子,风光不在,但却威慑十足,眼白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表情又那样狰狞,看得江春水有些害怕。
江春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沈令燃扶住了。
他没有说话,但是江春水却想到了进门前,对方曾经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别怕,信我。”
她重新鼓起了勇气,然后就跟着沈九平一起出门了。
因为出行的人数太多,坐一辆车有些挤,所以,江春水还是和沈令燃同坐一辆车,其他人坐一辆,关同开车。
江春水就算是再笨,她现在大致也能猜到,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老板,您父亲不会以为”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才说,“以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沈令燃气定神闲地开车,同时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不对啊”江春水淡定无能,一边扯着安全带一边说,“你快跟你爸说,这都是苏莫宇瞎编的,而且我刚才看到穆阿姨好像被你爸爸打耳光了,他这是家暴啊啊对不起我不应该多管别人家的事情,但是但是我真不是啊我就是一个穷鬼,我我”
她越说越激动,然后,像是想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突然就泄了气,委屈地说“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啊,那样我就不能和你谈恋爱了”
虽然现在她总觉得自己太穷,出身太差,根本就配不上沈令燃,可是一旦她的身份真的像沈九平猜测的那样,她真的是沈家遗落在外面的大小姐,那她的身价就会瞬间扶摇直上。
可是,当她成为了沈家的千金之后,她就永远都不可能和沈令燃在一起了。
同父异母的兄妹啊,怎么能在一起呢
江春水已经有点着魔了“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私奔吧啊不行,这样的话就没有钱了,你说你那个吃顿麻辣烫就要犯病的胃,没了金山银山可怎么办呀,我也养不起你嘛,呜呜呜呜怎么办我们还没结婚就要被棒打鸳鸯了吗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应该再主动一点,我直接给你下药了多好,这样至少还算是睡过了”
她不停地念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沈令燃哭笑不得。
但他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以前总是他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总是有一种落不下来的不安感,反倒是江春水永远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乐观样子。
现在看来,她好像比他预想中更在意他、更舍不得他。
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车子开到了研究所的门口,江春水一脸菜色的下了车。
她站在门口,拉着沈令燃的手,疯狂摇头“燃哥,我不想去做dna鉴定,我就装鸵鸟行不行,大不了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嘛”
然后,沈令燃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坚定。
他一点一点地把江春水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腕上掰开,然后任由她被医生护士拖走。
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沈令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就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起锐里的工作堆积如山,而研究所里的事情也需要他打点,所以,他必须离开一阵子才行。
dna的鉴定要等待24小时才能出结果。
这24个小时里,所有人都坐如针毡。
特别是沈令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陷入了如此沉重的恐慌当中。
“妈我真的不是你和爸爸的孩子吗”他一边哭一边问穆婉琳,“那我是谁啊我到底是谁啊”
但是,无论他如何恐惧,该出现的结果,终归还是要出现的。
沈九平面色阴沉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双目紧闭,似乎在调整这自己紊乱的气息。
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研究室里的实习医师也送出来了两份鉴定结果。
沈九平接过那两个文件夹,颤抖着手,逐一翻开,又逐一合上。
沈令融和江春水都没敢出声,只能屏住呼吸地等待着这个老人说些什么。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愤然地将鉴定报告扔在桌子上,然后冲到穆婉琳的面前,扬起手重重地甩了她一个凶狠的耳光。
“妈”沈令融惊呼,连忙跑过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贱人你怎么对得起我”沈九平愤怒地骂道。
他被气得眼眶泛红,额头也泛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江春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冲了过去,将穆婉琳从大理石地面上扶起来,然后和沈令融一起挡在她的前面。
虽说是沈家的事情,但是这发展似乎
江春水不敢想,看沈九平现如今的状况,难道她真的是穆婉琳的女儿沈令融是被换了的
就在这时,沈令燃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副恰好赶到的模样,但是这时间点却赶得刚刚好。
“爸,订婚的事情”沈令燃提起了江春水最担心的这件事。
然而,比起订婚,沈九平好像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像一只被逼入了绝境的衰老困兽,拄着拐走到沈令燃面前,握着他的手腕,阴森森地说“你也来验。”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第一任妻子谦卑贤惠的笑脸,突然就和穆婉琳的面孔重叠了起来。
明明都是温婉的笑容,这一刻,沈九平却只能感受到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