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醉睁开眼,看见的是一截纤瘦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深棕色皮质的礼盒上,白的几乎几乎要发出光来,一看就是被精心保养出来的,完美得找不出任何瑕疵。
这不是他原来的手,他的手也白瘦,但没有被呵护成这样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留下痕迹的模样,苏醉想。
随即又是一怔,他原来是什么样子来着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用再给我买这些了吗我又不是你拿钱包养的那种人”
苏醉没能思考多久,就听见这么一道带着些恼怒的男声。
他循声看去。
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的青年,长相英俊,身形颀长,穿着白衬衫和休闲裤,衣角染着彩色颜料,眉宇间带着一股斯文的书卷气,是很多小女生会心动的那种类型。
只是这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怒色,好像在强忍什么屈辱一般。
这谁
眼前的情况实在突兀又诡异,多说多错,苏断没有接话,只保持着这具身体原本的姿势不动,拿着一个礼盒站在那里。
正困惑的时候,一段剧情忽然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
是他现在这个身体的生平。
原身和他一样都叫苏醉,22岁,已经大学毕业一年,谈了一个男朋友,叫杨远航。
原身家境优越,家里有两家公司,母亲的那家市值几百亿,分公司遍布全球,他又是独生子,就等着磨炼出能力后继承两份家业,简直是直接出生在罗马的真实写照。
杨远航则正相反,他是单亲家庭,家境贫寒。
他大学学的是美术,这个专业学起来很烧钱,杨远航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能赚钱,为了供他读完大学已经欠了一屁股债,毕业后很难再帮衬他。
按理说这也没什么,杨远航在绘画上确实小有几分天赋,以后勤勤恳恳地画,就算赚不了大钱,也不至于真吃不上饭。
然而问题在于,他本事不大,为人却已经提前有了艺术家的清高,在校的时候就经常对来买画的金主不假辞色,嫌弃人家出价太低,几次过后,名声传出来,也渐渐没人肯来热脸贴冷屁股买他的画了,圈子的人际关系自然也一点儿没搭上。
快毕业了,面临着毕业就失业的窘境。
就在这时候,原身出现了。
在不久前的毕业画展上,被回去参加母校活动的原身一见钟情
对和原身谈恋爱这件事,杨远航一开始十分抗拒。
他虽然和原身一样都是同性恋,但作为独生子,他从小在母亲那接受的理念就是要和女人结婚生孩子,继承香火。
作为一个富二代中的翘楚,原身生动地展示了什么叫“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名酒、豪车、随便一件都至少价值几十万的礼物
那是一个杨远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一边是看不到希望的艰苦现实,一边是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优渥生活,杨远航只犹豫了半个月,就接受了原身的追求,住进了原身名下的别墅,吃穿花费全由原身,闷头搞他的艺术。
然而越是吃软饭,杨远航就越沉迷于“清高”人设,不时就要发作一回,在原身给他送东西的时候,经常矫情地指责苏醉是不是把他当成那些用钱买来的金丝雀。
可以说是很没有逼数了。
但原身为爱瞎了眼,就是吃他这一套,不仅一点儿不生气,每次都好声好气的哄着,还兴致勃勃地给杨远航买各种礼物,甚至不久前还为他筹办画展,掏钱请自己的朋友来捧场买画,满足恋人的虚荣心。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就是矫情吗原身愿意捧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恶心的是没过多久,杨远航就一边享受着原身的供养,一边和原身的继妹勾搭上,设计气死了原身唯一亲近的姥爷,还把原身的家产算计了个干净。
可真是又绿又惨。
苏醉对原身的经历礼貌性地评价了一句,随即又想到,现在这个又绿又惨的人好像就是他自己
苏醉“”日哦。
好在现在剧情还没发展到那么后面,这会儿杨远航才刚和原身的继妹接上线,还没来得及去气死原身的姥爷。
两人明面上也还在热恋期,原身好不容易托朋友从国外买来一套限量画笔,今天就巴巴地给杨远航送来了。
苏醉垂眼,视线在手中握着的包装精致的深色礼盒上扫过。
这是一套貂毛画笔,动物毛画笔在水彩画笔中本来就属于比较贵的种类,原主选的又是最高端的牌子,一年只生产不足五百套,被称为水彩画家心中的维纳斯,一整套的售价超过二十万。
没有哪个画水彩的没对这套画笔心动过,杨远航看到的第一眼,自然也激动得心跳加快。
但激动过后,就是挥之不去的耻辱感。
他一个大男人,总是被苏醉用这种养宠物一样的施舍态度对待,自尊心怎么可能受得了
还有就是成片涌上来的心虚。
眼前的人像以前一样软乎乎笑着,黑眸沁着水一样纯粹的喜悦,眼里盛着光。
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烫。
他应该还不知道那件事,杨远航想。
然而这个认知不仅没有让他放下心来,反到让他心中的焦躁愈加鼓噪。
他匆忙将视线移开,用气愤来掩饰内心的狼狈慌乱“我不是和你说过不用给我买这些吗我又不是你拿钱包养的那种人”
青年眼中的喜悦冻结,露出愕然,眼角也耷拉了下去,沉默地站在那里。
苏醉的长相很乖,让人看一眼就想忍不住卸下防备,这样怔怔地站在那里,柔软的黑发落在额边,更衬得他像只在丛林里找不到路的小动物。
杨远航看着他这幅茫然又伤心的模样,难得生出了一丝后悔,不想再冲这样的苏醉发脾气,准备等他稍微说两句好话,就顺着台阶接受这个礼物。
谁知道这次苏醉从却并没有按着剧本走,他在那里茫然地站了几秒,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手腕一收,将递出一半的精致礼盒收了回来。
他抬起头,视线落寞地垂下,嘴角弯起一抹温软的笑,语气也如以往一样轻轻柔柔的,说出的话却让杨远航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虽然对原身这种出身而言,二十万这点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然而苏醉并没有往垃圾堆扔钱的习惯。
杨远航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露出愕然“我”
然而苏醉根本没抬头看他,只轻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拿着这盒原身费尽心思买到的画笔,转身利索地下楼出门。